零色

  这个国家有个传说。 

  曾经有个女巫，她的歌声连百灵也为她倾倒，她的美丽连玫瑰也羞于面见，她的咒术将活人化为白骨，将城邦化为灰烬，她在罪恶里永生，她是该去地狱之人。 

  一位骑士挺身而出，他刺中了女巫的心脏，砍下了她的头颅。女巫的鲜血流淌在荒芜大地，于是树木生长，万物复生。 

  骑士赢得了荣誉。 

 

  伊莎贝拉对小女巫们说，骑士也得到了死亡。 

 

  骑士的荣誉被践踏。他的功勋被国王否定，他的财产被大臣瓜分，他的头颅被民众砍下，他的血流在断头台，人们欢呼着送走他，一如庆祝女巫死去。 

 

  “不要与人类接触，他们是危险的，”伊莎贝拉说，“这就是我最后能教你们的了，祝你们在未来的日子里永远如此刻美丽。” 

 

  两个小女巫就这样成年了。 

 

  女巫成年后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做，毕竟有了曾经的事，她们只能远离人烟，住到森林深处或是海底雪山，研究巫术度日。有时也会与动物说说话，或者几个女巫聚一聚。但人数一多暴露的风险就会增加，她们又不得不分散开了。 

  两个女巫决定住在一起，这样不会太危险，也不会太寂寞，就住在伊莎贝拉的森林的另一端，这样就可以方便地讨到伊莎贝拉的甜点。 

  念念咒术，撒下的种子就变成树屋，艾琳加了一个梯子，这样她和格蕾斯就可以方便地出入了。 

  格蕾斯习惯在树屋打开窗户，请鹦鹉帮忙，好让在森林里玩疯了的艾琳回来休息，这时候艾琳就会做鬼脸说格蕾斯好像伊莎贝拉一样严厉，格蕾斯会说她从小到大都是疯猴子一个，再拿出点心堵住艾琳的嘴。 

  艾琳知道格蕾斯的瓶瓶罐罐快要堆满仓库了，于是又建了一个，结果第二天就被她配药炸掉了屋顶，格蕾斯修好了屋顶，默默记下了艾琳的配方，从此艾琳再没见过那几种药同时出现。 

  她们会互相庆祝生日，格蕾斯送给艾琳一块没有声音的怀表，艾琳送给格蕾斯一罐春天时森林的阳光。 

  女巫们的日子平静又温暖。 

 

  直到雀鸟送来人类伐林的消息。 

  人类想起了曾经的女巫与现在的野兽，也为了耕田，他们组织了军队，砍掉连天的树木，火焰烧掉了草丛里蛇的报复，弓箭射下天空上鸟的反抗，他们以一种不可阻拦的趋势前进。 

  女巫们选择逃跑，然后得到了伊莎贝拉死去的消息。 

  溪水送来伊莎贝拉的权杖。森林失去了挚友的庇护，将要消亡，无力帮助她们。 

  百灵说，快逃吧，逃到远处的雪山去，冰雪的嘉德会保护你们。 

  溪水说，人类就要来到。 

  格蕾斯把巫术笔记塞给艾琳，拿上权杖，找来动物带她们逃跑。她们不分日夜，奔逃而去。 

  在某一个早上，艾琳醒来，身边没有了格蕾斯的身影。 

  鹿说：“格蕾斯中了箭，昨晚人类追得很近，她被人类带走了。她说你继续逃，逃到雪山，海底也好。” 

  那怎么办呢，艾琳只能继续逃跑，她急着翻开格蕾斯的笔记，却反应过来只是无用功。 

  整日研究巫术的格蕾斯都没有办法，更何况是平日只会玩耍的自己。 

  她紧紧攥着笔记，只能逃跑。 

  又是几天，艾琳快要看完格蕾斯的笔记。最后一页没有巫术，只有格蕾斯的一段话。 

 

  “让我再写完一本吧，那时候我就去告诉艾琳我的心意。我知她如森林的阳光，她是那样温暖明亮，若她是人类，她一定会是人类王国最璀璨的明珠。我怕她离我而去，又怕她在我身边觉得寂寞。 

  愿她永远如此刻美丽。” 

 

  艾琳趴在鹿的背上哭泣。 

 

  最终艾琳也没能逃过去。 

 

  她们被绑在两个火刑架上，民众欢呼着庆祝骑士的胜利，等待她们的处刑。 

  火焰先出现在格蕾斯的脚下。然而格蕾斯已经死去，无法发出哀嚎。火光熏得格蕾斯的脸扭曲起来，女巫的裙子粘上火焰，融化成一滴黑泥滑落到木头下。 

  艾琳只觉得一切事物都在一瞬间退到远处，耳边的欢呼声越来越远，格蕾斯也离她那么远，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耳边的嗡鸣。 

  为什么不再看看我呢，格蕾斯。 

  执行者对着周围人点点头，艾琳依稀听到他们说十分钟，时间，下一个。 

  接着火焰到了她的脚下。 

  她在浓烟中看不到格蕾斯，却意外地听到怀表的走动声。 

  咔哒，咔哒，咔哒，咔哒。 

  咔哒。 

 

  民众发出更大的欢呼声。 

  女巫的葬礼开始了。 

 

  许多年后嘉德收到雪豹传来的消息。 

  森林的伊莎贝拉早已死去，连带着她的回忆和无法传达的爱意。她的两个小女巫也没逃过去。乌鸦前去悼念，看到黑泥淹没了王国的首都，又沉寂下来，变成一片湖。 

  后来乌鸦们定居在那里。 

  嘉德抚摸着怀里的头颅。炉火噼啪，森林的故事结束了。 

 

  女巫之中有个传说。 

  森林的守护者爱上了一个人类骑士。她拦住了骑士砍向友人的剑，却拦不下人类杀死森林的烈火。她与她的孩子们沉睡于深不见底的湖水中，那里没有活物。 

  年轻的小女巫不可以接近人类，他们是危险的。 

  祝小女巫们永远如此刻美丽。